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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露官藏命(二)(第1页)

与乘岚的原计划出入不大,仙舟载着二人在午前回到了枫灵岛。乘岚顺道把红冲送回寝庐,便准备立刻离开,他还有要事,比如还仙舟给项盗茵,又比如去找提到的那位精于算命的朋友打听情况,又比如……回去安抚自己的尾巴。庭中人满为患,尽是无晨谷的求丹人,细看去竟比昨日还要多上数倍,方三益在人群中忙得焦头烂额,甚至腾不出片刻功夫招呼二人。幸而另有一人专门为了乘岚而来而来,只待红冲与乘岚先后步入寝庐,那人如一道闪电从人群里窜出来,伴随着一声大喊:师兄——乘岚连忙接住他。来人正是文含征无疑,他泪眼婆娑道:师兄,你去哪了乘岚一想到红冲还在跟前,就有些难为情,连忙道:有些事情要办,我不是给你留了信么师兄你是说这个文含征说着,从袖中取出一片被揉得皱巴巴的荷叶,叶片被捋平舒展开后,赫然是——一团被虫啃过般毫无章法的划痕孔洞。……乘岚一时间竟不知该答是还是否,这叶片确实是他从院中莲池随手采撷,并用真气在其上刻下字句,可这麻麻赖赖的痕迹绝非他所的笔迹!红冲扑哧一笑,打趣道:原来兄长这般喜欢用花草树叶写信。他这是回想起昨日乘岚的那片竹叶拜帖了,倒也算是一语中的,比起从乾坤袋中取笔墨纸砚,抑或是使用法术,乘岚确实更惯常于随手取手边的任何东西刻字留信。乘岚正想义正言辞地遮掩两分,至少不能叫红冲以为眼前的鬼画符也出自他手,然而还没来得及出声,只听耳边一声尖叫。你叫他什么文含征不可置信的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面无人色,声音干颤:兄长乘岚这才想起,还未给二人互相引荐。然而,不等他开口,文含征已手指红冲,怒声道:谁许你这么喊我师兄的!眼见着他就差扑上去咬红冲了,乘岚连忙伸手去拦,脸色亦是一沉,低声道:修口!这是……乘岚想要息事宁人,可他身边站着的另一位一向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惯爱火上浇油的,不等乘岚解释清楚,就扒拉上了乘岚拦人的那只手臂。只听红冲矫揉造作道:兄长,可千万别为了我引得你们同门阋墙。文含征哪里听得这话,眼珠子瞪得好险没被挤出眼眶,他还想说话,却遭乘岚一道真气封住了嘴巴。抱歉,含征年少无知,多有冒犯。乘岚一边按着文含征,一边对红冲道:今日……日头太大,不是好时候,我先带他回去,改日再登门拜访。他这话音才落,头顶竟是传来一声闷响,轰隆隆地,好似夏末的雷声。乘岚才借口说日头太大,下一刻,竹林中竟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红冲头一次见如此异象,一时惊得不知该说什么,脑中立时浮现出自己曾随口胡诌过的瞎话,只道天道莫非如此较真不成乘岚也是一怔,可雨落在他脸上时,他眉毛一抖,便面露恍然,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红冲道声:失陪。就拎着文含征飞身离开,转眼间消失在微雨竹林中。说来也有趣,乘岚前脚一走,不出几息,雨水便停了,乌云消退,转眼间又恢复了早前的阳光明媚。庭中诸人无不惊讶地仰头,议论纷纷声中,有人道:莫非是斗魁真尊话音刚落,立刻引来无数侧目:当真竟然是他道友何出此言红冲亦驻步侧耳,只听那人又道:他虽精于各道,据说引雷降雨皆不在话下。质疑声便化为惊叹声:不愧是方岛主的弟子啊。——斗魁真尊,正是项盗茵的尊号。想来他大约是来寻乘岚的,故意赶着乘岚说日头太大的功夫布雷降雨,恐怕是他给乘岚的信号——他这等身份若是骤然在此出现,难免引起轩然大波,难怪乘岚仿佛豁然开朗。不过,二人这才返回枫灵岛不久,项盗茵便亲自赶来,他资产雄厚,总不会是为了区区一条仙舟,必是有要事相商。红冲便顾不得打扰了,随意走近一位等候订丹的道友,问道:道友,昨夜莫不是发生了什么那人惊讶地看了一眼他,嘴巴像连珠炮一样不停:昨夜那么大动静,你不知道你住哪里还是你是今早才来的整个枫灵岛都乱成一锅粥了!今早刚到。红冲懒得与他解释太多,况且他与乘岚趁夜离岛又反悔是凭借着项盗茵的面子,这沾亲带故、徇私枉法的事也不好解释,只管问:那昨夜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你不知道!那人道:昨夜有人在丹堂行窃,被引心宗弟子发现,连夜搜查了整座岛!行窃当真红冲眉头一蹙,既是惊讶于竟有人胆大包天至此,敢在引心宗这等老虎头上拔毛,却更觉奇怪:引心宗何等纪律,丹堂更是宗门要地日夜看守,怎么会真叫人的手若未能得手,又怎么至于彻夜搜查,以至于此事如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都不是要紧事了。那人故作玄虚地压低声音,凑近道:听说是有魔修混进了岛上为非作歹!原来如此——这倒有几分意思了。万仙会举办的百余年来,东海岸与枫灵岛港口俱设下了通行关卡,又有层层登记,便是为了防止邪道浑水摸鱼。而不知是因为方岛主的威名赫赫,还是关卡的设立实在有效,这些年来,确实也并无发生任何妖魔邪道作乱之事,昨夜乃是万仙会有史以来的头一回,这便不难解释引心宗何至于大半夜地把整个岛翻来覆去地查了。红冲若有所思,心道这方赭衣算是个实在人,当机立断搜查魔修,全宗上下倾巢而出,丝毫不因担心有损威名而遮掩此事。那魔修被抓住了吗红冲又问。就是奇在这儿!那人道:搜了一整夜,连飞禽走兽都被查了个遍,却没找到!红冲顿时了然,想来项盗茵正是为了此事——昨夜他为乘岚行了方便,却碰巧遇上这等大事。如此说来,恐怕项盗茵问过乘岚之后,少不得也要把自己传去一审,亲疏有别的道理红冲明白,人家认乘岚做弟弟,可不代表也肯把和弟弟八字还没一撇的人一同视作自己人。既然如此,他倒是无需打听,关键人物迟早会自己找上来的。想通此事,他不再逗留,与人道了声谢,便打算回屋趁此机会休憩会。只可惜,不出几步,红冲就看到自己的屋前有另一位不速之客。来人脸色苍白,神情恍惚,倚立在红冲的门上,不显得吊儿郎当,更像是几近力竭,若不靠外力支撑,就要滑倒在地上。见红冲来,他勉强抱拳:道友可还记得我红冲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暗叹一声冤孽,只道:师公子,进来说吧。师小祺道了声谢,让开位置,跟在红冲身后进了屋。你这是怎么了红冲见他萎靡不振的样子,连忙示意他自己寻个地方坐下。师小祺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书案前的竹椅上,喘了两口气,才道:道友那日告诉我的事,我如今信了。红冲正准备把榻前随意放着的蓑衣斗笠挂起来,闻言动作一顿,却没出声,静静等着师小祺坦白来意。果然,师小祺沉默片刻,开门见山道:我还是想再问一次。他撑着桌案,固执地站起身,也不管面对着的是红冲的背影,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红冲,沉声说:小祺不求拜师,哪怕为奴为婢、做牛做马也好,求道友给我个机会!红冲没回答他,自顾自地忙完了手头地事,才道: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却想把自己整个人都卖了师小祺却道:我不在乎。为表忠心,甚至又补充了一句:若蒙道友不弃,求道友允我跟随,哪怕为我另改一名也好!此言实在石破天惊,红冲也是被震得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失语片刻,他不敢应下,只得连忙道:你先坐下,好好说这究竟是怎么了师小祺在擂台上分明行事得当、进退有度,下了擂台却总是语出惊人得像个还不懂事的孩子,是以红冲下意识拿出了对待村里孩子们的态度。师小祺道:我与姐……声音一顿便是顿了许久,改口道:我与师仰祯已决裂了。怎么回事红冲问他。实不相瞒,这些年来,我唯一的目标就是超过她。师小祺道:可是我日夜苦修、付出比她多百倍的努力,还是连她的尾巴也追不上。你想打败她,但是我帮不了你。红冲的声音古井无波:我说了,擂台上那招神通,你学不了。师小祺摇了摇头,却并在此事上再做纠缠,讲述道:这些年,霜心派上下,没有一个人在意我,所有的目光都在她的身上。言及此处,师小祺自嘲一笑:道友你恐怕不知,除她之外,我还有三个兄姐,两个弟妹,我们生来就是为了给她作配——但他们都已经或是死去,或是自废仙途,甘做尘世一凡人了。我其实并非排行老七,他定定地看着红冲,说:我的名字,小‘祺’的‘祺’字,曾经被我那些兄姐弟妹连番使用……最后,才落到了我的头上,并非因我乳名‘小七’,是我骗了你。红冲见缝插针问:那你原本叫什么酝酿的情绪突然被打断,师小祺一怔。明明改名不过一年光景,那个曾经陪伴了他数十年的旧名,如今回想起来,竟令人惊觉恍如隔世。他苦笑了一声:我……我忘了。只不过,究竟是真的忘了,还是不愿说出,就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红冲微微颔首,并不深究,示意师小祺继续。道友可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起,我的那位兄长师小祺话锋一转:那位被旁人称作‘师公子’的兄长,是我的大哥,更是师仰祯的同胞兄弟,他原本叫‘师映祺’。五年前,他练功走火入魔,虽然保住了一条命在,却功力尽失。得知此事后不出三日,他就自杀了。提及此事,他心潮起伏,闭目良久,才勉强抑制住情绪,继续道:其他几位兄弟也差不多……这些霜心派秘辛,红冲从前便是想知道也打听无门,如今听师小祺将悲剧娓娓道来,心中难免五味杂陈。可他不认为师小祺会无故提起此事,于是保持沉默,静静地等着师小祺的下文。师小祺继续道:我努力了这么多年,想要名字也只能拾人牙慧……他眼眶一红,声音颤抖得无法控制:如今,连我的灵根都是假的,都是他们骗我的,我去问他们,他们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这么多年来,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凭什么,你告诉我凭什么!都有了师仰祯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骗我……不把我当回事,为什么还要骗我啊!他曾经将一切归咎于自己不够优秀、不值得被人看见,无数个在尘埃里仰望兄弟姐妹的日子没能压垮他,如今却被人揭开一个残酷的现实:只有他一个人在他人编造的谎言里,入戏地扮演一个撞不破南墙的笑话,却不自知。红冲沉默良久,听着师小祺声泪俱下,缓缓道:所以你寄希望于我,因为我是第一个告诉你的人没有等到任何回答,可师小祺的人还坐在这里,就已经是一种再直白不过的承认。可是,红冲叹了口气:你怎么就如此相信,我没有骗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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