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像是刺激到了环佩内心最深的痛。她猛地站起来,声声泣血。“您过得还不好吗?”“文瑶密石,珠缨宝络。”“金银为屋,文石为础。”“勾勾手指,整个大安朝都是您的。”“姑爷,奴婢真的后悔极了。”“当初老爷散尽家财要救你时,奴婢就该用这条命拦着。”“这样,我们谢府上下也许还有条活路啊……”这么多年了,环佩仍无法释怀,陷在自己的执念中。无论谢氏灭门的幕后黑手是谁,他李承赫都罪无可恕。若没有李承赫,她们在扬州的日子,过得多么肆意温馨。“我今日不是来跟你争论。”李承赫往前走了两步,探手拿过谢绾的牌位,将其塞入自己怀中。“往后,谢绾供在太子府中。”今日与凌皇后撕破了脸面,他往后也不必顾忌了。当年的事,也该好好清算一下了。……谢绾失眠了。雨水打在屋檐上毕毕剥剥的声音,让她想念江南。每到下雨时,爹娘总格外得闲。她爱甜口,娘会让厨娘试验各种花蜜做的糯粉圆子。怀安爱咸口,爹会备来各种卤肉做成风味不一的青团子。她忍受不了怀安的重口味,怀安则总是嫌她腻人。她和怀安桌边逗着嘴,爹在窗边读书,娘在榻上给她们绣里衣。还有环佩……她的贴身婢女,似姐似母。她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比任何人都要长。环佩爱香艺,这个时候,她会在角落里,做她的青梅香丸。那样的时光,温馨的,如在梦中。想到从前,谢绾彻底睡不着了。翻身从床上起来,没套外衫,撑着一把油纸伞便冲出了房间。这样的雨,该找家未歇业的酒肆,痛饮三百杯。谁料刚拐出院落,便看见了回府的李承赫。他独自一人,一身玄衣已湿透。发丝凌乱,贴在脖上,身上,再没有白日里的矜贵清冷,反而狼狈得像个丧家之犬。浑身湿透了,却用湿透的衣襟,裹紧怀中之物。他心思不知道在哪里,走路跌跌撞撞的,路过一个小水坑时,竟差点摔倒。失心疯了?谢绾撑着伞走过去。她雪白的裙角刚一落地,便被他身上溅起的污泥给弄脏。李承赫连来人是谁都没看,厉喝一声——“滚。”谢绾恼了,堵在他面前,“我偏不滚!”无数次在梦中出现的声音,让李承赫的脚步停下,他一点点抬头,贪婪地看着谢绾的五官,像是要把那张脸永远记在心里。雨水磅礴,灌进他的眼眶中,火辣的疼痛贯穿他的眼眸,可他舍不得闭眼。像是一瞬,又像是一生一样。他忽然闭上双眸,声音沙哑,带着冰冷的杀意。“孤忍你很久了。”“别以为你顶着这张脸就可以在我面前装神弄鬼。”“还是那句话,你若安分点,荣华富贵我都可以给你。”“现在,回去,睡觉。”谢绾从来不怕人威胁的,越威胁,她越疯。看着落汤鸡一般的李承赫,她冷笑一声,轻轻探手,从他怀中抽走他一直护着的东西。欲要揭开蒙着那东西的棉布——“住手!”李承赫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恨不得将她的手腕拧断。“还给我!”李承赫猩红着眼,“你若想活命,就赶紧给我!”谢绾笑吟吟地看着他的失态。用江南女子惯有的软糯声腔。“哦,可真是巧了。”“这条命,我还真不稀罕了呢。”谢绾举着手中之物,重重往地上砸去。哐当。里面的东西碎成数块。“贱人——”啪——李承赫想也没想,一巴掌朝谢绾的脸甩过去,而后将她狠狠撞开。“滚!”李承赫快疯了,他猩红着眼,半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抖开棉布,看向那碎成数块的牌位。他努力地想拼完整,可手指却不受控制,越拼越乱,最后连绾绾两个字,都拼不全了。不知是雨还是泪,顺着他眼眶淅沥滴落,将他的视线打的越发模糊。他踉踉跄跄,捡起每一块碎片,掩在袖中,而后如失了魂一般,冲进雨幕里。半丈之外,谢绾被推倒了。后腰重重磕在那石桌的桌角,疼得肝胆欲裂。谢绾手捂着被李承赫赏光的左脸,茫然地看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雨幕中。“爹,娘……”她不停地掉眼泪,似断线的珠子一般,终于眼泪流尽了,眸中无喜无悲,只余死一样的平静。“怀安他打我呢。”……次日一早,天公放晴。太子府外围了一圈百姓。穿着白衣的环佩,站在太子府门前,轻轻叩门。“谢氏婢女,拜见太子。”还是昨夜那个侍卫。他手中的长刀颤了颤,有些暴躁。“没完没了是吧?一个接一个来是吗?”“我太子府是欠你们谢家的吗?!”环佩不理解他话里的意思,眉头微皱。她想通了,她不愿意再在那个凄冷的院中消磨时日了,她要来到太子府中,看着姑爷如何与那位太子妃恩恩爱爱……小姐的仇、谢氏的仇、新仇旧恨,她要一起报。侍卫见她还在装傻,忍不住冷笑。“好好好,就让你们狗咬狗去吧!”他随手抓来一个门房,吩咐道,“去,去把那位谢小姐请出来!”……谢绾刚起床没多久。脸上红肿的巴掌印子还未消失。她坐在镜前,拿鸡蛋滚着脸上的红印,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慢慢变得沉静而犀利。终归是要靠自己的,求李承赫的怜悯,无用且愚蠢。“谢小姐——”外头传来丫鬟轻巧的声音。“门外来报,说有个谢家旧奴等着进府,您要不要去瞧瞧?”什么?谢绾猛地起身,眼底惊疑不定。难道,谢氏还有其他人活着?谢绾立刻拢好衣衫和发髻,快步离开房间,脚踏上游廊氏,身后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谢姑娘,您先等等。”贴身伺候李承赫的寿月公公,捧着一个托盘,笑容满面地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