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人人都叹今日港市置纵独占鳌头,新贵赵惊鹤权重位高,外人只看表面光鲜亮丽,不探背后如何水深火热。
可裴霁为他亲手羹了五年醒酒汤,见证他无数个日夜不眠的时日,就在这间书房,这张桌子,眼前这盏灯散发的光芒未必没有旧年的余热。
裴霁以为回国之后至少能摸到赵惊鹤的一片衣角,原来没有,他站得还远不够高,无法和他并肩,替他挡过枪林弹雨。
以至于赵惊鹤说他没得选择的时候,裴霁全然没了方寸,以前无法宣之于口的现在仍然无法宣之于口。
他内心独自一片翻江倒海,赵惊鹤全然不知。
只觉得裴霁绕来绕去说半天又回到最初的问题,自己方才有意主动提及他最近资金短缺的事,心思细腻如他,明明只要稍微示弱求助,问题便能迎刃而解。
赵惊鹤无法为他独撞南墙的英勇喝彩,还有他那个叫陈维文的合伙人看起来也实在不靠谱。
裴霁,你想过来找我吗
赵惊鹤手里把玩着一支金属打火机,昏暗灯光下的眉宇深邃晦涩。
咔哒一声,蓝色火焰在他指缝中迅速燃起又飞快堙灭,裴霁盯着那一簇火苗,心中清楚赵惊鹤话语里的意思。
他刚回国,既没有雄厚的资金也没有通天的人脉更没有丰沃的资源,想在业内立足闯出一条血路,必定要踩过满途荆棘,而其中还存在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的风险。
裴霁没有的这些,如今赵惊鹤已经拥有,他的意思无非就是裴霁大可求他借一笔资金要一手资源,少走一些弯路。
只要他开口,赵惊鹤也许会看在多年的情分帮衬他,但那不是裴霁想要的。
他得靠自己,一步步够上塔尖,光明磊落坦坦荡荡。
裴霁双目轻阖,缓慢说:我会解决,不劳烦你。
许是太想表明决心又或者因为赵惊鹤方才一句我没得选而觉得有心无力,情绪被巨大的失落笼罩,以至于语气多了几分坚硬,陡增几分疏离冷淡之意。
赵惊鹤眼底一下结了霜,看着裴霁的目光变得冰冷刺骨,好一个铁骨铮铮,他不再言语,冷声下了逐客令。
既然如此,你可以出去了。
裴霁被他瞳孔里的森冷刺得心脏一缩,眉目轻颤,心底潮水翻涌最后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转身之前还是忍不住抬眸去看他一眼,他面容始终冷峻,目光不曾有一丝偏倚地落在面前的笔记本上。
裴霁眨了眨眼,转身离开。
*
从赵家老宅回来后,裴霁开始感冒,反反复复一个星期都没好透。
正值盛夏,他坐在狭小堆满各类书籍和船只模型的办公室里,一边擤鼻涕一边埋头苦干,脚边垃圾篓里都是用过的纸坨。
这会是午饭时间,其他员工外出吃午饭的吃午饭该休息的休息,裴霁正伏在桌前从一沓厚书里翻阅资料。
空调机箱不时发出细微的翁响。
没过一会,陈维文从外间走进来,两只手里提着几个大袋子,上面印着太平馆餐厅的字样。
陈维文将几大袋搁到桌面上,叉着腰长吐一口气,说:可热死了,你别忙活了,赶紧吃点东西吧。
屋子里霎时冒起一股油腻的饭菜味,裴霁从书里抬起沉重的脑袋,让陈维文把饭菜拿到茶水间。
看着眼前满满当当摆了一桌的饭菜,裴霁怀疑他是不是将店里有的菜都一通打包了来。
陈维文往他碗里夹了一块肉,语重心长地说:他们家招牌烧乳鸽,多吃点,你看看你都憔悴成什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