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会算计人心的一位年轻剑仙,竟是个傻子。
比苍筠湖距离随驾城更远的黑釉山之巅,一座略显粗糙的山顶观景亭内,站着一位身材修长的中年人,衣着朴素如市井殷实门户的男子,身上挂饰唯有腰间悬挂着的那枚玉牌。
男子伸出手指,轻轻摩挲着玉牌上边的篆文,心事重重。
俊美少年何露坐在一旁,摘下了那支泛黄竹笛,正以一块仙家织造的珍稀绸缎,轻轻擦拭这件心爱法器。
中年人只是眺望随驾城那边,无比厚重的黑云缓缓向下,竟然如整座天幕下垂人间,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云海的顶端。
一位盘腿而坐的白发老翁啧啧笑道:天地无故接壤,这就是人间大劫。城主,这天劫落地后,这座黑釉山的山水大阵,我看是保不住了。还是那范婆姨精打细算,跟苍筠湖殷侯勾搭上了,这件事上,可比咱们只能选择黑釉山,自己花钱打造阵法,要占了先机。
白发老翁不断捶腿,苦兮兮道:真不知道那个外乡剑仙到底想的啥,就算是想要从咱们和宝峒仙境双方虎口夺食,可你好歹等到异宝现世不是可若真是他宰了城隍爷,这天劫可就要找上他了,他娘的到底图个啥城主,我这人脑子不灵光,你来说道说道遇上打破脑袋都想不明白的事,瞧见倾国倾城又烫嘴的美人儿,都要心痒。
站在亭中的男子,正是黄钺城城主叶酣。
叶酣说道:一位外乡剑仙一头撞进来搅局,其实棋局还是那盘棋局,形势变化不大,此人修为带来的意外,都会被天劫消磨得差不多。我担心的,不是此人,也不是宝峒仙境和范巍然,而是几个同样是外乡人身份的,比起这位行事光明正大的剑仙,要鬼鬼祟祟多了,暂时我只知道银屏国那个狐媚子,属于其中之一。
白发老翁一听到那狐魅,立即来了兴致,流水的银屏国皇帝,铁打的皇后娘娘。哈哈,真是好玩,原来也是来自外乡的,我就说嘛,咱们这十数国风土,可养不出一头五条尾巴的天狐。
叶酣摇头道:她藏得深,其实是一位六条尾巴的金丹境狐魅。这个消息,是黄钺城用一位龙门境修士的性命换来的。
白发老翁咋舌道:那我以后可得见着了她就绕着走。他娘的,金丹境!岂不是与城主你一般无二了!
何露只是擦拭竹笛,对于这些已算山上头等大事的机密,并不感兴趣。
叶酣摇头道:同境修士,也有天壤之别。狐魅蛊惑凡夫俗子,自然得天独厚,可要说上阵厮杀,狐精一直不擅长,我不觉得她就能胜过范巍然。不过既然是从外乡来的,肯定有一两件特殊法器傍身,我与范巍然对之捉对厮杀,胜算不会太大,将其成功打杀,更不做奢望。
叶酣转头笑道:如果有机会的话,外乡人一直背着的那把剑,如果真是一件法宝,我事后可以争取一下,看看能否以物易物,赠送给你。
白发老翁一头雾水,城主,怎么个以物易物还有,在这里,你老人家还需要争取什么
叶酣摇摇头,不该问的就别问。
听到黄钺城城主的承诺后,何露眼睛一亮,骤然之间,当俊美少年眼角余光瞥了眼随驾城方向,眼神如被裁剪了一下灯芯,愈发明亮。
叶酣摇摇头,别想了。莫说是你,就连我都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念头。
叶酣神色凝重起来,以心湖涟漪言语道:何露,大战在即,必须提醒你几句,虽说你资质和福缘都比晏清稍好一筹,得以随我去仙府觐见仙人,虽说仙人自己并未露面,只是让人接待你我二人,已算殊荣,你这就等于已经走到了晏清之前。可这山上修行,行百里者半于九十,一境之差,双方无异于云泥,所以那座仙府的小小童子,仗着那位仙人撑腰,都敢对我呼喝不敬。那件异宝,已经与你泄露过根脚,是一件先天剑胚,世间剑胚,分人也分物,前者打娘胎起就决定了是否能够成为万中无一的剑仙,后来更是奇妙,可以让一名并非剑胚的练气士成为剑仙。这等千载难逢的异宝,我叶酣就算神不知鬼不觉地抢到了手上,赠送给你,你扪心自问,你何露接得下,守得住
何露别好竹笛,站起身,恭敬道:弟子明白了!
随驾城外北方一座山头上。
已经披挂上一副神人承露甲的佩刀男子,回望城隍庙那边。
杜俞不明白,打死都不明白。
为何那位最会算计得失和人心的前辈,要如此冲动。
几万、十数万条凡夫俗子的性命,怎么跟前辈你一位剑仙的修为、性命,相提并论!
这句大逆不道的言语,就算是那位前辈现在站在自己眼前,他杜俞也敢大声喊出,哪怕被一巴掌打个半死,甚至又被拘押魂魄牢笼中,他杜俞都要问上一问。
这一天夜幕中。
云海下沉,如天地碰撞。